离开初恋女友已经好几年了。因为不想念大学而建议分手。先去服役,然后又进了大学以至毕业。我缺席毕业典礼,从台中搭乘火车到高雄,心里都是我以梨花之名印记的影子。这样的影子是我青春腐蚀画里的牵系的形迹。我知道,在诀别之后已不能重拾的恋情,但却又执意经由一次逆
离开初恋女友已经好几年了。因为不想念大学而建议分手。先去服役,然后又进了大学以至毕业。我缺席毕业典礼,从台中搭乘火车到高雄,心里都是我以梨花之名印记的影子。这样的影子是我青春腐蚀画里的牵系的形迹。我知道,在诀别之后已不能重拾的恋情,但却又执意经由一次逆旅去触探记忆里的气息。
认识梨花,是在高雄和屏东的通学火车上。那时,仍在港都的一所高中读书的我和在另一所学校的梨花,因通学而相遇、相识。通学火车往返高雄屏东,既是我们的学习之路,也是情爱之旅。我的青春过敏性烦恼也在早发的恋情中扰乱求学的心情。急切地等待周休和例假,有时高昂有时低落,影响各自的学业。不只她、我自己的成绩也起起落落,不免焦虑起来。
开始写作也是那时候的事。勤跑图书馆,阅读课外书、逐渐对课业不耐。写了一些诗,一些散文,发表在报纸和杂志,但是并不与学校的文学刊物社团往来。自己像一匹狼一样特立独行。周休和例假,常常和梨花去郊游。
搭乘火车,从高雄屏东,经大鹏而转东港。那个海边是我们常去的地方,我喜欢海,小时候在恒春半岛,常去海边看船只航向不知何方的去处,自己也有漂流的心情。去看海的日子重拾童年的记忆,也记述了青春的恋歌。
记得去山地门踏青,从屏东搭乘客运车前往。我循着初中去露营的回忆,带她走过吊桥,沿着山路去好茶部落。山中大多是芒果树。两个人手牵手,在没有地图的旅行中寻觅风景。雾台在更高的山,鬼湖在更深处,那都蕴藏着原住民神话的秘境。等我们回到屏东时,已是夜晚。我们又去了曾一起划船的屏东公园。在星星的指引下,我们并坐在石椅上。我问她可以亲吻她吗?她笑而不答,我也为自己的过度礼貌,或说拘谨,笑了。
我从行进的火车车窗,看到闪逝的田园风景。绿油油像织锦一般铺在大地上,映照着六月天,仿佛无垢的心坦露在眼前,坦露在世界。我坐在南下的火车,在现在和过去的时光穿梭,一幕一幕重现脑海。
记得我提议要分手时,两人约在高雄火车站左前方的一个小公园。那时,我想走上写作之途,并认为这是一条颠沛之路。学校似乎无法拴住我解放自我之心,而嗜读课外书籍的我,似乎无法在学校安置自己。一九六○年代的氛围,学校图书馆里许许多多文学书籍比起课本更吸引我。读过A.纪德的一些小说后,我梦想着一个人像浪子离家一样出走。我告诉梨花,我们分手吧!她一再说不!两个人相拥在一起,哭了。
提议分手的第二天,我们相约去大贝湖,一起在公园里散步,在林中静坐。相拥、相吻、哭泣。一幕一幕从火车车窗映现出来,是记忆与我的对晤,是过去的再现,我不知道梨花现在怎么了,在我心里的只是她过去的影子。
火车从台中到高雄的回返之行,就像我从高雄到台中的出发,既相似又相反。我,从少年时期到青年时期的人生情景在疾驰的物象中闪逝闪现。只能追忆不能捕捉的风景,在时间的轨迹中仍然印记着。
南返的火车,左侧可以看到绵延的中央山脉山景,右侧除了彰化、云林一带有台地、丘陵之外,大多是平原。穿越的河川有大有小。无风无雨的夏天,河川水位低,河床尽是石子。一些溪流仍然流淌着,而河床的沙土遍植蔬果。架高的堤防围堵着暴雨的洪水,堤防路面有人车通行。一条一条河川重复着相似的景象,是我熟悉的形影。
我要在逆旅的行程回到高雄,回到我拓印青春少年时恋情的地方。我要从高雄去屏东,再到潮州,去探看我生命中第一次恋情的女孩。那也是一个火车经过的小镇。我记得她的住家,我记得。
分手前,我们有一次台南之旅。本想从高雄的高中转学到台南。因为这样,我们一起到台南,投宿在火车站前一家旅馆。但我并没有去参加插班考试。两个人厮守在旅馆,互相献给了初爱,在生命中烙印了爱的形迹。
已经向梨花提议分手的我,面对着其实是茫茫大海中的人生新路。两人并躺在床上,只想静静地相互诉说。我不想伤害梨花,只想把这份爱保留在分手以后的人生。想有一份美好的回忆,作为我孤单行程的提灯。
梨花是我的第一次爱恋。在通学火车上相知相识,是生命中的偶然,但也是常感觉孤独的我寻求的连带。小时候就离家、住宿亲戚家求学的我,在初次的恋情中找到连带感,但也常常陷入恋情的烦恼,我想离开学校,想寻觅写作之途,纠葛在现实际遇之中。两年多的恋情,年纪相仿的两个少男少女,在生命不尽能承受的爱恋重负中,纠葛甜蜜和彷徨。
昏暗的灯光中,梨花卸下她的衣物,把我拥入怀中。我的手轻抚她的身躯,触抚她的胸口。相吻时的急切呼吸声让人几乎窒息,也有不安。但年龄与我相仿,甚至略小于我的她,引导我进入她,仿佛我爱的启蒙者。她比我更早熟。
我们一起从台南搭火车回高雄时,两人静静坐在位子,一直沉默着,分手时,也只是轻声说再见。我看着她离去,她没有回头,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自那以后,我们就没有见过面,音讯也全无。像疾驰的火车闪过沿途风景,一转眼,我已服完兵役,念完大学。
对我来说,重拾学业,也只是为了取得文凭,便于日后谋职。我始终未忘情写作,但不想自己的人生要在文学之途困厄潦倒。年龄的增长让我体会现实的课题。但我已经伤害了初恋的女孩,因为我以无法给予正常宽裕生活的理由与她分手,但我又调整了自己,选择一条较为务实之路。
火车到高雄时,已过了中午时分。这个车站有我们太多的回忆了。不只是左前方的小公园,不只是铁路餐厅,还有车站前廊。一些恋情的记忆就印在这些场域这些空间。但我还要再搭火车,经屏东到潮州。我想去看看梨花的家。她以前住的地方,在屏东的一个小镇,我记得是忠孝路。
从高雄到屏东,是我和梨花学生时期通学之路。跨越高屏溪的大铁桥连结了两个县分,也让我的少小记忆里把两个县分形成一体,都成为我的故乡。在台中清泉岗服役,也在台中读大学的我,已离开家乡七年了。和梨花分手也已经七年了。
服役初始,我还试着写信给梨花,但没有回音。后来,就只是追忆一些恋情,发抒在文字,发表在报章。一直让我自己脸红的一些诗和散文篇章。其实有我青春过敏期的烦恼,成为我练习曲一般的存在。那段日子,在营区入寝时,常在昏暗的灯光下写诗,记述漂流心情。
读大学时,就未曾再写信给梨花。虽然惦念着她,但觉得自己已无和她重拾旧情的条件。毕竟我主动提议分手,辜负了她。只是,心里一直存在着梨花的形影,分手时没有回首的形影,以及比起当时她年龄更成熟的女性心。她应该已经从当初的恋情跳脱出来,有新的恋情,新的人生了吧!我这么想。
我自己在离开家乡的异地多年后也有新的友谊和恋情。梨花始终印记我心的一隅,像我初期练习曲的诗一般,在我阅读时,会回应我。而我继续写作,写下新的诗篇。初恋的情谊,初爱的形迹就像自己初始的作品,也许不那么成熟,却纯真。就像云的语言,飘浮在天空,有时成为雨滴落下来。
走出潮州火车站,火车的逆旅才写下一个段落的句点。我循着记忆里仍然熟悉的街道,走过店铺的骑楼,来到梨花从前与我通信留下的地址。站在对面骑楼,一个人伫立着。人来人往,许多身影走过梨花的家门前,但我并没有看见她。就这样伫立守候近两个小时,我又默默离开了。
再从潮州搭火车回到高雄,已是夜晚。我没有告诉家人,就回到家。在家里休息了一晚,又再从高雄火车站搭车北上,回到台中,这里是我第二个故乡。我选择光华号柴油快车,近中午就到了。离开高雄的行程变成出发的行程,返乡反而成为逆旅。
我知道,台中会成为我新的起点。故乡会成为记忆,留存心里。初恋也会成为记忆,留存心里。走出台中火车站,我由中正路向西行走,如果一直向前,这条路会通往台中港。但我在自由路左转,经过日治时期留下来的彰化银行,走过太阳堂饼店、一福堂,在民权路右转,经过日治时期台中州厅改置的台中市政府与被中国国民党据为台中市党部的原台中市役所。分据在路口两旁的典雅日式欧风建筑,仿佛凝聚了时间的遗迹。历史的记忆和记忆的历史在过了日午的阳光中亮着。
我要回到租居在康乐街一栋洋式二楼建筑顶楼加盖的住处。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排书架,是我大学时期的居所,也像一位困顿的写作者家屋。从租居处的屋顶平台,可以看文教区里的台中女中,台中地方法院及高分院以及检察署,街道的路树成为街廓上的带状绿带。我都从租居处骑脚踏车到较远处的学校,也去找朋友。这安安静静的所在,恰与我在清泉岗服役时,战车的轰隆声以及战机升空的爆裂声,形成对比与反差,都留在我书写的作品氛围里。
大学的毕业照是提早拍摄的。我和一些年龄略小于我的同学们把大学记忆留在照片中。回到租居处,我从书桌上拿起毕业照,在自己的身影中看见自己有些忧郁的神情。也许这标示了一段路的终结,一段青春从少年而青年,正要投入真正的社会的注记。
我看着自己的照片,为逆旅的行程关上回忆的窗。从台中到高雄,火车车窗中的光影闪逝在街景与田园,也闪逝着自己人生的一些情念。背着这些行囊,也许有一些重量会压在自己身上。但这是感情的重量,是承受之后须印记的重量。这样的重量应该会随年岁的增长而增加,或随着人生的变迁而逐渐释放出来。
就在那个夜晚,我在笔记本留下一首诗:
肉体真实
梨花呵
某一条褴褛的巷子里
有门开着
逃避丑陋的都市
我们像夫妻一般
停留下来吧
放逐着的我们
仍然要活下去
要在残破的瓦砾中
捡一席栖身
宿命的终限在某个被遗弃的方位
伴着肿胀的世代之瘤
互相凝视肉体的真实
没有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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