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认识快十年了吧?其实若是在医院才认识我的民众,大概都没啥好事,不是自己生病就是家人生病。但我相信人愈是在困顿的时候,愈需要一盏光明灯指引,所以工作这些年以来,我也一直很努力地发光。在医院认识阿昌的时候,他陪着妻子阿美来做人工流产。阿昌不是没有责任感,而是妻子在怀孕初期也检查出了乳
我们认识快十年了吧?其实若是在医院才认识我的民众,大概都没啥好事,不是自己生病就是家人生病。但我相信人愈是在困顿的时候,愈需要一盏光明灯指引,所以工作这些年以来,我也一直很努力地发光。
在医院认识阿昌的时候,他陪着妻子阿美来做人工流产。阿昌不是没有责任感,而是妻子在怀孕初期也检查出了乳癌第三期,本来满心期待迎接家里第二个新生命,但和医师多次的讨论之后,在百般无奈下只能决定先终止妊娠,阿美也不想在充满着心理压力的状况下继续怀孕。
其实在怀孕的这三个月中,阿美有发现自己的乳房出了异状,那感觉很像皮肤下埋了一颗小钢珠,阿美很担心也拼命上网找资料,一方面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怕是坏细胞找上自己;另方面也是一种乌龟的心态,希望是自己多疑了,小钢珠可以自己快快滚蛋。这一来一往的时间就蹉跎了一百多天,肿瘤大小也从小钢珠变成玻璃弹珠,直到瞒不住,阿美才惶惶不安地跟阿昌坦承这颗已压在心中多天的大石头。
说起阿美和阿昌的组合也是一绝,一文一武、一动一静、一急一慢,两个人差异很大,能走在一起除了缘分之外,也找不出其他更好的理由。阿昌是黑手专修房车兼做二手车买卖,为人海派,对于身边亲友相当有情有义;阿美念的是南部有名的语言学校,擅长交友与经营社团活动。两人是在一次朋友的聚餐中认识,短暂交往过半年因生活习性太过悬殊,很快就没了连络。
分开的4年里阿昌没有再交女朋友,专心、推展自己的事业版图,过年过节固定会传简讯关心阿美。对阿昌而言,爱不到的人也值得好好祝福;阿美在这4年中专心自己课业,也到国外游学,交过一两个男朋友,就是没有一个人像阿昌一样对她有耐心。某一个圣诞节,阿美手机又传来阿昌的祝福简讯,于是想念牵起两人的红线,这一次他们决定要相守到永远。
阿昌小我3岁,每次在医院见到我,都会很有礼貌地喊我「季(姐)啊」,但每一次见面阿昌都是愁眉苦脸的。后来我才听说,阿美之所以放弃当幼儿美语老师的兴趣走向保险业,为的就是要偿还家里无止尽的赌债。
阿美的父母非常热衷六合彩,十赌九输屡试不爽,屡战屡败,屡败又再屡战。每次要求阿美帮忙还赌债就说:「绝对不会有下一次。」等工作领到钱却又立刻投入赌海,日复一日恶性循环,阿昌再有能力的肩膀也会被压垮,两人常常为了娘家的事情起争执。
阿美当了业务之后,很少回家吃饭,常常和客户约在外面餐厅用餐,正因为吃不胖的体质,她最爱吃的就是烧烤、咸酥鸡、小火锅、摇摇杯饮料,最高纪录就是一个礼拜有7天都这样吃,阿昌无力改变也不想再多说,每次关心都只会换来白眼。所以当阿昌知道阿美生病的时候,他并不意外,阿昌无奈地说:「每天都这样吃,不生病才怪。」
但他从没有对阿美露出一丝不耐烦的表情,反而常常鼓励阿美:「遇到了就要去面对,生孩子以后有的是机会,眼前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两个人其实都是好人,只是在养分不足的环境中,爱情的芽苗要能成长稳定,实在备受考验。
阿美的治疗历程并不平顺,也因为实在有太多亲友的关心和指引,会带她去算命、看有名气的民俗疗法、吃一斤很多钱的草药,阿昌虽苦言相劝正规治疗比较妥当,但有时三夫之言的强大力量,就像十万大军的磅礡气势,想挡都挡不住,也难怪阿昌只能苦笑。我曾经问阿昌:「这段婚姻你有没有后悔过?」
他说:「不管结果好坏,都会全心全意相挺,娶某就是要给人家负责到底。」
完全是有气魄的男儿才能说出来的话。
阿美终究没有顺利闯关成功,还因为乱用草药让乳房伤口恶化,也因当时家人态度保守无法接受安宁疗护,所以一接到阿昌的电话,我便立马去家里教导帮伤口换药等流程。愿意帮这个忙,就是见不得一个大男人沮丧无助的模样。经过重重障碍与沟通协调,阿美最后得以选择安宁居家照顾,完成她可以平安在家善终的愿望。
每次都是我家老爷开车载我去,阿昌也很热心会帮我先生看看车子的状况。有一次老爷的车子突然抛锚顾路,时间落在尴尬的晚上11点钟,四处讨救兵无门,拨电话问阿昌有没有门路可帮忙,没想到他二话不说亲自到场救援,这恩情我一直记到现在。
如今,我已离开原本工作的医院,但只要经过大东文化艺术中心附近,我们夫妻一定会特意绕过去找阿昌聊聊。每一回去阿昌都用招牌似的苦笑表情,然后边搔头边走向我,大家随意聊聊就像很久不见的朋友。这样的朋友一定是要继续保持连络的啊,毕竟身边能有几个拨一通电话,就愿意立刻为你出门的朋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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